我就像时间概念洪流中来回漂流的浮游生物。与其说光阴渐逝,毋宁说,流失的是我们自身。
人生与年龄等条件无关,考验一直都很严苛,我们终此一生都得迎接最后的大限之日,无法回头,因此当下根本无需介意年龄,只要努力、人性地活着就好,生命的滋味就在于此。
摄影与我所憧憬的水底海参一样,都是彻底从各自独立的场所说衍生而来的,也就是说,先脱离社会常轨,借由海参般柔软暧昧的视线,才能冷眼看世界。
不过,如果我想变成海参,就不该有所抱怨,因为海参不会让自己这样忙碌,它自然希望被安静地遗忘。在平静无波的海底呼呼大睡,与人情社会隔绝,在始终模糊又懒散的海参记忆里,独自飘荡玩耍。
极端来看,我没有,也不想拥有人际关系。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能拥有一个人静静发呆的时间,如此而已。
对我而言,所谓艺术,是在日常生活中创造出裂缝般的瞬间,让我通过缝隙一窥异界样貌。以此意义而言,要与艺术邂逅,根本不需要博物馆、美术馆甚至画册之类的媒介。我反而觉得,能直接冲击我大脑的大部分事物,其实就遍布在街区和道路上。无论何者,我认为能让我的感官接收到瞬间震撼者,即为艺术,至于那些卖弄小聪明、无伤大雅的玩意儿,一看便知分晓,让人感到乏味啊……
我只是顺从自己的兴趣和欲望,想要拍摄空气中漂着紧张感的街头照片,不论何时,我都不希望自己的眼光偏离那些现实光景。
整齐方正的城市里只有安宁与郁闷,杂乱而嬉闹的城市里却有混沌与诱惑。
当语言失去真实性,外界也产生变化时,表象的世界便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怖。如果它发生在阳光的中心,更会产生难以形容的黑暗。那一瞬间,日常生活的深邃处反转外露,隐约可见。
人类无论如何挣扎,终究是孤独的,这个真理,与笼罩日常生活的痛苦完全相通。
当你对特定对象抱持爱情的那瞬间开始,人们便自行将任意幻想的影子重叠在对方身上,自己化身为乍看无限光明美好的爱情游戏的主角。在那短暂的时光里,两人都成了云雾彼方的居民,联手共演一场如梦似幻的戏码。但梦终究是梦,总有一天会幻灭……当围绕在恋情周围的迷雾散开,内心的感动也消逝时,唯有彼此冷静望着对方的真面目,此外别无他法,这就是所谓同床异梦。
据传以前有一位名叫千利休的茶道大师曾说,所谓茶道即是“把水煮开后加入茶叶饮用”。我觉得这种想法跟我现在与摄影的关系非常接近。也就是说,所谓摄影即是“手持相机置入底片后随性地拍照”,如此而已。
幸好都市的街道宛如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一般充满混沌,低俗廉价而颓废,我举起相机镜头释放能量,但这个城市仍不为所动。人们常说日子平淡无奇,其实路上的悲剧与喜剧多得不可胜数,人类与街道都是强烈且可疑的存在。
在我眼里,城市是巨大的美术馆和博物馆。而路上随处可见充满人类鲜明气味的艺术品,不需特地拿起相机进行创作,街道本身就有无数写实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