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求治疗
接待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的治疗师,常常会发现这一类的治疗给他们的专业能力以及耐心程度带来很大的挑战。治疗过程往往是暴风雨般激烈多变的,令人备受挫折,而且也是难以预料的。
治疗之所以如此困难,是因为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在治疗过程中,对治疗师的看法跟对其他人的看法一样,矛盾重重。有时,患者会认为治疗师是充满关爱、有能力和诚实守信的,但转眼间,又把他们看成是邪恶的、冷漠的大骗子。
患者对治疗师和治疗过程发表愤怒攻击的长篇言论的情景非常多见。边缘型患者往往能够准确观察到治疗师的敏感之处,然后攻击治疗师,使其陷入愤怒、挫败感、自我怀疑和绝望无助的境地。
针对边缘型人格障碍广泛的病因,有这样一系列治疗策略:
- 使用精神分析法进行心理治疗
- 所谓的“支持性的”心理治疗方法
- 心理治疗的特殊形式,比如团体、家庭和表达性的(艺术、音乐、舞蹈等)心理治疗法
- 精神药物治疗
- 住院治疗
这些方法可以交叉使用,在精神健康专业领域,并没有关于哪一种才是最合适的治疗方法的定论。
其他形式的治疗,比如行为矫正和催眠治疗,并不常用于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的治疗上。因为催眠状态可能会导致一种无组织结构的或者不熟悉的知觉意识状态,没有经过合适挑选的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有可能在催眠状态下出现严重的恐慌或精神错误,需要格外注意。
在经典的精神分析治疗中,患者被要求进行“自由联想”——随意说出任何映入脑海的事情,不需要对这些话进行有意识地审查,也不需要分析师作特殊的引导,对于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来说,这种无组织结构的治疗可能是摧毁性的。在经典的精神分析中,边缘型患者的防御机制遭到攻击,但他缺乏能够替代这些防御机制的东西;对治疗师以及其他人的移情会非常强烈,以至于他们会陷入精神错乱的状态。
治疗目标
所有的治疗手段都是为了争取达到一个共同的目标:更加有效的生存技能,体验到更少的困惑与伤害,体验到更多的愉悦。
治疗进程往往需要包括,发展出对当前的无效行为的观察力(比较容易),对旧有的习惯性反应进行调整,发展出应对生活压力的新的有效的方法(比较困难)。
任何一种治疗最重要的环节就是患者与治疗师之间的关系:这种互动关系的基础就是彼此信任、具有客观恒常性的感知,以及情感亲密度。治疗师必须成为一位值得信赖的人,一面能够反映出患者不断发展的、连续一致的自我的镜子,以这种治疗关系为开始,边缘型患者也可以学会对别人给予适宜的期望与信任。
心理治疗的目的就是要帮助患者成为独立的个体,能够获得自由的个人尊严。
治疗的持续时间
治疗时间取决于特定的治疗目标:
- 如果针对特定的、目标性较强的症状——如抑郁、严重的焦虑或爆发的愤怒情绪等——往往可以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完成治疗任务
- 如果治疗目标是要完成更深远的自我重建,那么疗程肯定要相对更长一些
通常来说,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需要几年的时间来进行治疗,才能达到自我机能的实质性转变。如果变化非常缓慢,就很难决定是否要进行更多的治疗工作。
治疗师应该同时注意到患者的以下两种倾向:
- 向自己以往不健康的行为模式作出挑战
- 对治疗师(以及其他人)过分依赖
心理治疗是如何起作用的
治疗是一种围绕过去和当前生活的讨论过程,从中发现能够影响未来生活的习惯性模式。无论是在个体治疗、团体治疗,还是家庭治疗中,治疗师都尝试着引导来访者去审视自己的经历,并将此作为体验新的行为模式的试金石。最终,患者会开始接纳自己的生活选择,开始改变自己像一只无助的小卒子一样被一种超出自己控制的力量所摆布的命运。改变过程大都是从治疗师与患者之间的互动关系开始的。在治疗过程中,双方都会出现一种强烈的情绪情感,即所谓的“移情”和“反移情”。
移情
移情,是患者将以往对生活中的重要他人的感觉和态度,不现实的投射到治疗师身上的过程。就其本身看来,移情并没有积极或消极之分,但移情往往代表着一种过去的情感在当前客体上的扭曲的投射。
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的移情常常是极不连续的。这些扭曲的感知往往使得治疗关系的维持变得格外困难。但建立和维持患者与治疗师之间的治疗联盟又是治疗过程至关重要的环节。
在治疗的初始阶段,边缘型患者既渴望又担心与治疗师之间的亲密,他想被治疗师关注和关心,但又害怕被过分关心和控制。如果治疗师能够在患者的诱导和反抗面前保持坚定的毅力和一致的言行,就有助于患者发展出对客观恒常性的感知——患者开始相信治疗师并不会抛弃自己。
有了这个信任的基石,患者就有可能发展出新的关系形式,并且建立更加信任的人际接触。
随着边缘型患者在治疗中的进步,他开始建立一种令自己更舒服的、更值得信赖的依赖感。但当他准备终止关系时,又会搅起跟以往一样的轩然大波。这时,边缘型患者必须也要处理他自身的分离,意识到自己,而不是治疗师带来了改变。必须认识并且接纳自己能够独立生活的能力,同时,也必须发展出一种新的应对策略,来替代以往不再起任何作用的应对模式。
随着患者情况的进一步改善,移情反应的强度会越来越小。愤怒、冲动行为和情绪的变化——常常是指向治疗师的,或者由治疗师引起的——也开始逐渐减弱。紧张担忧地依赖他人,逐渐开始被不断增强的自信所代替,愤怒情绪的爆发频率也逐渐减少,代之以能够掌握自己生活的不断增强的决心。不耐烦和反复无常也逐渐消失,因为边缘型患者逐渐发展出一种独立的自我认知,可以不需要依赖对他人的依恋而独立的生活。
反移情
反移情指治疗师自身对患者的情绪反应,是建立在治疗师以往经历和需求的基础上的,并不在对现实考虑的基础上而产生的。(典型例子是,治疗师常常认为患者是无助的、需要被保护的,实际情况可能并非如此,有这样的感觉主要是因为治疗师本人有种内心需求,将自己看作是富有同情心的、不可被质疑的救世主形象的需求。)
边缘型患者常常对他人非常敏感,这种敏感性,往往会引发治疗师自身没有被处理好的情绪反应。医生需要被人欣赏、被尊重,以及拥有控制感,这种潜意识的需求往往导致他做出不适当的行为。他可能会过分保护自己的患者,使患者更依赖自己;可能会变得控制性很强,要求患者按自己的指示去做。从现实来看,这些行为都是为了满足治疗师自己的需求。
边缘型患者可能会从治疗师这面镜子中看到自己,因而激发起愤怒、挫败、自我怀疑和无助的情绪体验。治疗师本人,也会因患者的不良情绪导致对自己专业价值的怀疑,并将患者看作是不可能被治愈的。
治疗师的角色
为了能达到双方都舒服的治疗状态,患者和医生都必须对客观信息有很好的认识和理解。应该就治疗方法达成共识,彼此风格应该协调一致,更重要的是,治疗师应该意识到他正在治疗的是一位边缘型人格障碍的患者。
当接手一位有着复杂的精神科疾病史的患者时,如果患者的病史中存在相互矛盾的诊断,多次住院治疗的经历,或者进行过很多精神科药物治疗的历史,治疗师应该怀疑这位患者是否属于边缘型人格障碍。
有经验的医生也应该能够相信自己对患者所产生的反移情反应。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常常会让别人,也包括治疗师,对自己产生强烈的情绪反应。如果在病情评估早期,治疗师体验到自己内心有种强烈的需求,想要去保护或者拯救患者,或者要对患者负责到底,再或者是对患者充满极端的愤怒情绪,这时,治疗师应该意识到自己这种情绪反应,可能是面对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的一种指征和信号。
选择治疗师
一般来说,在治疗边缘型人格障碍方颇有成效的治疗师,往往会具有某些特定的品质——这类医生应该有着比较丰富的治疗边缘型人格障碍的经验,能够保持忍耐,有充分的接纳能力,来帮助患者发展出对客观恒常性的感知能力。他应该是灵活的富有创新能力的,以此来适应边缘型患者在治疗过程中对他扭曲的认识。应该具有幽默感,或者至少能够为患者提供一个可以清晰感知的合适的榜样,也能够使自己在紧张的治疗过程中不过分疲惫。
- 初次会面时,患者应该对医生进行评估,以此来决定这个医生是否能够跟自己有效地进行合作:自己是否对治疗师的个性和言行风格感到舒服,他是否能够坦白和直率地与自己交谈,他是否过于胆小,过于鲁莽,过于软弱,或者具有过分的诱导性?
- 医生所做出的评估和治疗目标是否与患者相一致?治疗应该是双方有着共同视角和使用共同语言的合作过程。治疗希望达到什么样的目标?你该如何知道你什么时候达到了这个目标?达到目标应该需要多长时间?
- 医生所建议的治疗方法,患者是否能够接受?双方应该对心理治疗的风格和建议的会面频率达成一致。医生和患者是否单独会面,著是与别人一起进行会面?是否联合其他的治疗方法一起进行治疗,患者是否可以携配偶一起共同来见治疗师?治疗风格应该是探索性更多一点,还是支持性更多一点?是否还要同时进行药物治疗或者住院治疗?应该服用什么类型的药物,或者住什么样的医院?
初始的评估过程往往需要至少一次的会面时间,常常还需要多次会面才能完成评估。患者和医生双方都应该评估各自的能力以及进行相互合作的意愿。这种评估应该被看作是一种“无过错性的”信息交换:没有理由也不应该去批评治疗师或者患者不通史建立两者之间的和睦关系。唯一重要的是决定是否能够建立治疗性的联盟。
如果患者不断发现每一位心理治疗师都是自己不能接受的,那么这位患者对治疗的决心就值得怀疑。他应该注意到自己是否只是想避免进行治疗。
从治疗中获取最大收益
将治疗看作是双方合作性的联盟是获取最好的治疗效果的最重要的因素。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常常注意不到这种首要的原则,相反,他往往会把治疗看作是取悦医生或者挑衅医生的过程,要么是想得到医生的关照,要么就装作自己什么问题都没有的样子。
诚实对患者来说尤为重要。他不应该隐藏自己痛苦的感觉,或与治疗师玩游戏。他必须放弃自己想要操纵治疗关系的需求,或者想要得到治疗师喜爱的愿望。在边缘型患者想要满足自己假定角色的需求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样一种现实,那就是自己并不需要去取悦治疗师,而是应该与治疗师平等进行合作。
治疗方法
个体治疗
- 探索性治疗
- 频率大概是每周三次或更多
- 治疗目标艰巨:改变患者的人格结构
- 治疗师用对质的方法来指出患者的特定行为所具有的破坏能力,并通过对患者潜意识行为的解释来达到消除这些行为的目的
- 首先关注的焦点是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探索患者童年时期和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事件,为心理结构的重建打下基础
- 其后,着重强调的是,促进患者形成独立的、可以被自己接纳的自我同一感,建立稳定的、相互信任的人际关系,能够容忍孤独感和分离
- 绝大多数治疗往往持续上6~10年
- 支持性治疗
- 频率大概是每周一次左右
- 直接的建议、教育以及肯定,代替对质和对无意识材料的解释
- 医生可能会增强患者对不良记忆的压抑,不去讨论那些不能被解决的痛苦回忆
- 治疗师可能会将这些强迫性的行为解释成为小“习惯”或者小小的异常,而不是去追踪挖掘更深刻的行为形成的心理根源
- 关注当前的、更为实际的问题,支持性治疗试图去消除自杀和其他自我伤害性的行为,而不是充分去探索行为的动因
- 绝大多数治疗持续4~5年,之后再按需进行会面
- 治疗师需要能够保证自己在治疗时间出现在患者面前,这一点非常重要
- 在支持性心理治疗中,患者对治疗师的依赖程度较小,不会出现非常强烈的移情作用
团体治疗
对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进行团体治疗看起来是非常不错的选择。一个治疗团体可以使患者意识到由其他患者所激发的情绪,从而缓解患者指向某个个人的强烈情绪
在治疗团体中,边缘型患者可以更轻松去应对情感亲密与保持距离之间的转换,个体治疗中,关注的焦点总是在患者本人身上,而在团体治疗中,边缘型患者可以选择吸引或避免组员的注意
边缘型患者的过分要求、自我中心、孤立性退缩,自我伤害和不正常的社交关系等问题,都能够被团体内的同伴有效地指出来。另外,边缘型患者更容易接纳团体中所表达的关于希望、关爱和利他主义的精神内涵。
治疗团体中其他成员的进步可以作为患者成长进步的榜样。当一个团体的患者达到他的治疗目标时,团体中的其他成员都目睹了他的成长,也共同分享他的成功,因而,他便成为激励其他患者的动力之源。最终,治疗性的团体能够为患者提供一个活生生的标本实验室,使得边缘型患者可以与其他成员一起尝试不同类型的行为模式,而不存在“外部世界”对患者造成伤害的风险。
绝大多数治疗师认为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最好应该在一个混合型的团体中进行治疗。非边缘型患者也可以从这种混合团体中获益,因为他们可能存在评估自己情绪方面的困难。
然而,关于使用团体治疗的方法对边缘型人格障碍进行治疗的研究目前尚属少数。边缘型患者对关注自我的需求,嫉妒、不相信他人,矛盾的情绪情感,害怕过分亲密等,都是导致很多边缘型患者不愿进入团体治疗的原因。心理机能水平较高的患者可以忍受团体治疗带来的挫折,并使用“在活的有机体内”的体验来强调与他人相互关联所带来的缺陷。心理机能水平较低的边缘型患者,常常不愿意加入团体治疗中,即使同意参加,也不会在团体中待太长时间。
边缘型患者可能会在团体治疗中体验到明显的阻力,他过于自我关注,缺乏共情能力,常常使他不能参与到别人问题的讨论中。如果边缘型患者所关心的是很不正常的话题或者所讲述的内容让人紧张,他可能会感到自己脱离了集体,体验到孤单的感觉。
当几个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聚到一起时,他们可能会讨论他们的需求没有得到治疗师的满足,这种情况下,他们可能会尝试以自己期望的被别人关心的方式去关心其他人。这往往会导致患者之间出现团体治疗情境之外的相互接触,同时渗透进来相互依赖的需求,因为他们都试图想要“治疗”对方。在团体治疗成员之间发展出来的恋爱关系,甚至是商业上的交易,结局往往是灾难性的,因为这些患者不能客观利用所在的团体去发展有益的关系,而是不断地毫无结果地去寻找他人的关注。
家庭治疗
早期与父母之间的关系问题,导致长期存在的与家庭成员之间的矛盾冲突,并最终影响到患者的配偶和子女,对这一类型的边缘型患者进行家庭治疗是非常合理的选择之一。
对于家庭治疗来说,争取家庭成员们的支持是非常必要。边缘型患者的家庭互动模式往往存在两种极端情况——过分强烈地纠缠牵连,或过分冷漠和疏离。
支持——教育性的治疗:治疗师的主要目标是将整个家庭团结起来;减少成员之间的冲突、个人的自责和防御,把家庭成员统一成相互支持的集体。
探索——重建性的治疗:提示出家庭成员在家庭系统中所扮演的角色,鼓励成员们积极主动去改变自己的功能不良的角色
表现性治疗
表现性治疗是利用艺术、音乐、文学作品、肢体运动以及戏剧等方式来鼓励患者用非语言的形式进行情感的表达。
药物治疗
使用药物治疗边缘型人格障碍的有效性至今还未明确。因为边缘型人格障碍的症状与其它疾病的症状非常类似——比如精神分裂症和抑郁症——对其他疾病有效的药物也被尝试用在边缘型患者身上。
尽管药物可以有效地减轻某些特定症状的严重程度,但药物并不可能改变长久形成的人格特征或者行为模式。而且,药物治疗必须要慎重,因为边缘型患者很容易对药物产生生理或心理上的依赖。
住院治疗
边缘型人格障碍是目前住院病人中最为普遍的人格障碍的类型。住院能够最大程度地减少边缘型患者在外部世界中面临的冲突,为他们提供进行自我检查的良好条件。住院也可以使患者从自己与门诊治疗师之间的紧张关系中喘口气,允许将这种关系上的紧张投射到病房里其他医护人员身上。
边缘型患者有强烈的愿望想要被人关心照顾,但同时又可能想要成为领导者,试图去控制和“帮助”其他患者。他时常被自己灾难性的问题所困扰,又时常表现出很强的创造性和主动性。
典型的住院的边缘型患者,就好像在与医护人员共同演一出迷人的双人芭蕾舞,上演的是分裂与投射性的认同。
在冲突中,住院的边缘型患者就再次实践了他在外部世界所建立起来的人际交往模式:诱导别人来保护自己,但最终带给自己的是失望,然后出现被抛弃的感觉,最后是自我伤害性的行为和情绪性的报复行为。
边缘型人格障碍能够被治愈吗?
值得庆幸的是,精神分析并不是唯一能够解决我们内心冲突的途径,生活本身也是一位非常有效的治疗师。 克伦·霍尼
首先,患者们应该能够生存足够长的时间才能够有机会去改善。
治疗是有显著作用的。